撰文:賴韋廷
就如許多記者同業私下的印象,黃越綏既像個故事水龍頭,又像一本行走的小說,言談中信手捻來就是一個個精彩的故事,不只淺白易懂,還能蘊含深意。
1995年,黃越綏在48歲時成立「財團法人國際單親兒童文教基金會」,以服務單親家庭為宗旨,提供經濟援助、就業、心理輔導及募集二手衣等等,多年來協助過的弱勢單親家庭超過5萬戶。2012年,她再加碼打造收容機構「麻二甲之家」,照顧「18歲以下受暴力虐待、中輟學業的未婚媽媽及其子女」,至今輔導超過60位單親媽媽、150位學童。
台灣並不缺乏基金會與收容機構,但黃越綏特殊之處在於她不僅獨資創辦,自己還卯足全力,親自帶領專業的社工人員與教師,一步一腳印地建構起這個公益事業。這決定的不凡更在於時間點,跨入暮年之際,多數人期盼的是留下一棟養老房、掙到一筆養老費,從此安享晚年。黃越綏卻是老驥伏櫪,志在千里,當年她傾盡「老本」,拿出近3,000萬元,連同她自己一生的學識、人脈與歷練,全都奉獻於這份志業。
能夠豪氣一擲3,000萬元,是因為錢來得容易,所以不在乎?「我這一生也很重視錢的價值,可是⋯⋯就不想當它的奴才。」黃越綏的笑容有些複雜,其實就在成立基金會的10年前,正是她遭逢人生巨變,被錢逼得最慘,過得最窘迫的時期。
當時遠嫁菲律賓15年的她,正和華僑丈夫準備將事業重心轉回台灣,老公卻於此時遭遇綁架亡故,兩人的財產被移轉一空。她帶著3名子女回台後,發現久居海外的孩子中文程度跟不上同學,在校被霸凌,加上在台生活費又高,黃越綏只好痛下決心,將子女送回菲律賓求學,剩她一人在台灣打拼,每月匯錢到海外供孩子就學、生活。
為了養活自己與海外的3個孩子,黃越綏早早就過起「斜槓人生」。憑著菲律賓大學的3個碩士學位,10幾年來從事貿易所累積的人脈與實務經驗,以及曾在美國心理發展基金會(PAIRS)擔任講師的實力,黃越綏到大專院校擔任兼課講師,也到一些公司機構裡辦講座,為員工做諮商輔導工作,甚至還當起了有給職的企業顧問,為中小企業撰寫中長期發展提案、規畫員工訓練等等。
那段日子,夾雜著不少辛酸,曾經為了倒杯水配藥吃,卻累得坐在地上昏睡過去,醒來後倍覺孤冷,令向來堅強的黃越綏忍不住放聲哭嚎;更曾噩夢纏身,夢見小孩遭受不幸,讓她自責「沒有盡到做母親的責任」。但這段日子也為黃越綏累積了驚人的聲名,讓她的閱歷與表達能力更上一層樓,不僅出書一炮而紅,成為名作家,還走進螢光幕前,成為知名主持人。
勞碌的10年將近尾聲之際,先後考上菲律賓國立大學的3名子女,也陸續找到工作,經濟獨立。但已經有錢也有名的黃越綏卻不忙著享福,原本就關注的公益事務、婦運與推動台獨等,在沒了後顧之憂後,更是不畏艱難,全情投入。
難道不想過上優渥的生活,犒賞自己?「有一種人是寄期待於退休,把人生所有遺憾都壓到退休後才去平復,但我向來是在辛苦中享受,再怎麼勞碌,照樣吃愛吃的東西;有機會玩,那就去玩;該談的感情就去談,不剝削自己該有的快樂。這樣就算退休了,遺憾也早就降到最小,時間和錢都是多出來的紅利,可以很從容。」黃越綏說,懂得苦中作樂,所以不需要特別犒賞自己,「一直都很辛苦,最後一輩子都過去了,臨老還要充滿怨憤,何必呢?」
人生歷程讓黃越綏懂得放下對財物的執著與憂懼,多年來她獨自居住在租來的老公寓裡,千萬元的積蓄不僅不留著自己用,也不打算留給3名定居海外的子女。「他們早就有謀生能力,而且都住在國外,我死了之後,要是分錢,每個人分到的也不多。他們不分,他們的配偶也可能來爭取,這局面就是分不到多少錢,還破壞手足之情,不如捐給需要的人。」
既不依賴子女,也沒把錢和房子當成安全感來源,黃越綏甚至不諱言死亡,「60歲左右我就辦好器官捐贈、放棄急救、不氣切等手續。」她說,老早就把自己的後事都對兒女及共事20幾年,情同母女的基金會執行長交代清楚了。
不了解的人也許以為黃越綏是感情淡薄,才能如此捨得。但聊起家庭聚會,她彷彿又從一名俠客變回一個長情的母親。黃越綏和兒女們約好了每年都要有個「family reunion(家庭聚會)」,全家會一起去旅行。她興致勃勃地聊著子女們精心製作旅遊相本的點滴,同時也為這次訪談下了結論:人生啊,真正該累積的資產就是回憶和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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