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榮百合小學 巡演日記：生命不息，新的故事已然開始

88風災，就是2009年8月8日，莫拉克颱風帶來大雨，西南沿海地區多遭洪水淹沒，南投、高雄、屏東山區遭土石流沖襲，高雄甲仙鄉小林村(當時尚未改制)慘遭滅村，全村4百多人罹難，最為慘重。從此88風災和921大地震一樣，成為台灣人共有的傷痛記憶。

去年秋野芒劇團規劃要到高屏的偏鄉小學演出，熱心支持的慧文立刻跟我聯繫。她說，大學社團服務的部落叫大社，在屏東霧臺鄉的山裡，要坐很久的鐵板車才能進入部落。她不能忘記那裡的山、那裡的孩子，那是她的第二故鄉。但是88風災淹掉了大社，大社國小已經不在了，重建後的小學叫「長榮百合」，她希望我們能到這裡演出。

這個小學在屏東瑪家鄉的禮納里，有個災後重建的組合屋社區，名「大家好」。是由原來霧臺鄉的「大」社、瑪家鄉的瑪「家」、霧臺鄉的「好」茶三部落遷村合建而成，各取一字，故名「大家好」。長榮集團出資重建社區的小學，定名長榮百合小學。

聽了這樣的故事，這個學校怎麼能不去？

去年8月我們先到學校勘察場地，慧文拜託了當年的一個大孩子，如今已是一位退休的陸軍直昇機飛官—劉克，帶我們回山裡看看原來的大社。

從學校到大社，約一小時的車程。劉克帶我們向山裡出發，山路沿著河走，盤繞到最高點，下坡後，來到部落的入口。

我們下車步行。村子已無多少人居住，劉克說，但他們會回來耕種，他們的田還在這裡。

大社國小在路的左手邊，靠近河，留有一幢校舍，蔓草叢生，與人齊高，水泥鋪設的球場猶在，有個男孩騎著單車，來來回回孤獨繞行著，車鏈轉踏的聲響空盪而寂靜。校名的字跡依稀，已班駁殘滅。

一邊走，劉克一邊說著十年前的往事。風災之始，他投入救災任務，見到處殘破，向部隊告假回家。道路全毀，徒步翻山越嶺，回到滿目瘡痍的村子，所幸家人平安。又再翻山而出，回部隊繼續投入救災。他講述的語調平靜，深沈，像墜著一個重重的墜子。

回程途中，他停車，指著路邊坡下的溪谷，比劃著以前和現在河床高度的差距，相去應有十幾公尺。家園已改，山水仍在，已非昔日山水。

演出日在今年一月，前一晚，所有團員先聆聽當年遷村的故事。這天我們一大早從屏東的草埔趕抵高雄林園，在汕尾國小裝台，演出。演出完，又立刻拆台、裝車，趕來屏東瑪家鄉。雖然經歷了一整天辛苦的工作，但所有人寧靜圍坐，眼神明亮而清醒。

演出當天上午，由陳校長和蔡主任為我們做校園導覽。校園裡有許多排灣和魯凱族的文化意象，如百合花、百步蛇、琉璃珠，還有象徵長榮集團的船首鐘。處處有壁畫、雕塑、裝飾，就像走在一道道充滿原住民文化符碼的長廊。

下課了，本來在教室裡對我們好奇張望的小朋友，一湧而出，追逐跑跳，在我們身邊此起彼落的爆炸開來。一群小朋友往建築後面跑去，主任也帶著我們走出大樓，視野頓開，山水就在眼前。

對面是山，山前是河，沿著河的這一岸，是許多戶外的、天然的學習場域。有田種著小米、高粱、紅藜，有穀倉、獵寮，有表演場，有用原住民工法蓋出來的烹飪教室、工藝教室。我驚嘆不已，眼睛正忙不過來，一陣嘹亮的鳴聲在天上響起。大冠鷲正在山頭盤旋，翅翼披展，滑行過靚藍的天幕！

又有一群小朋友跑過我們身邊，然後一個風火輪飛馳而過。是位黝黑的小男生，身手俐落的使出側手翻，一路風風火火的翻了過去。

該回去演出了，但我的心已滿載。山水已非昔日山水，但生命不息，新的故事已然開始。

●本文作者創辦秋野芒劇團，帶領東華大學的學生志工，為國小學童進行公益演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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