撰文/鄧寧
暌違二十二年,金燕玲靠著電影《一念無明》,二度奪下金馬獎「最佳女配角獎」,
她兩度失婚,曾經困厄,生命無常,讓她懂了戲,也讓她學會怎麼過活。
凌晨三點多鐘快要四點了,川菜餐廳還是為電影劇組的慶功宴開了個通宵,近乎達旦,二樓的記者、工作人員這一叢那一叢地幹著沒做完的活兒。電影圈裡的大人物們則在三樓圍著桌,畢竟餓了一晚上,人人印證著《金剛經》裡說的:「是法平等,無有高下」,無論那些有得獎的、沒得獎的,或純粹來串門子道喜應酬的,都忙著先顧好胃袋。
折騰了整天,金燕玲也該是累了,飯還沒吃幾口,她仍然應了要求,走下樓坐在我面前,笑吟吟地準備受訪。
幾小時前,她才在第五十三屆金馬獎上拿了一座「最佳女配角」獎,在台上領獎時,金燕玲忍不住激動,眼眶紅了,聲音也哽咽了,直到此刻,她的情緒似乎都還沒平復。
一坐下,她又喃喃重複獲獎感言:「接近六十二年前,我在台北出生、長大,現在在家鄉拿到這個獎,意義很不一樣。」跟著又說:「這次拿獎,我父母已經都不在了⋯⋯。」若有所思地,金燕玲像是在回憶著什麼很久以前的事。顧不得餓著肚子,她迫不及待地分享著自己的心路。
畢竟對她來說,這尊金馬獎重量格外地沉,距離她上次以《獨立時代》拿下同一個獎項,已經事隔二十二年。「這之間發生了太多事情。」戲裡戲外,金燕玲的生命經歷了無數的高低跌宕,她不能不把金馬獎當作一個充滿意義的注腳。
照顧罹癌爸爸,體會生命脆弱
「有一場戲演失禁,我想到自己父親」
快六十二歲了,金燕玲卻沒怎麼老,眼眉裡滾著兩顆大瞳仁,人看起來是累了,眼神卻沒失了分寸,專注懇切。她換下領獎的大禮服,穿著簡單的黑上裝,胸前掛著緞面蝴蝶結,體面得很。然而在得獎的電影《一念無明》中,金燕玲卻完全是另一副模樣。電影裡,她是一位長期患病的母親,精神瘋亂躁動。儘管她只花了一天演完不多的幾場戲,她卻完美呈現出那種充滿感染力的瘋狂,成為故事邏輯的起點。
飾演她兒子阿東的余文樂,長期照護著母親,卻在一次意外中,失手殺了她,被演父親的曾志偉接到唐樓劏房(編按,多指香港舊式建築分割分租的小房間)。壓力和瘋狂自金燕玲逐漸蔓延,失序與虛偽在電影中構建出深邃黑暗的內涵,金燕玲像個沉重的鎖,扣住了整部片的脈動。
「一念無明」是佛教用語,人凡心生一念,無論善惡貪瞋,「無明」即起,「無明」就是「癡」,就是「煩惱」,一念接著一念,彷彿蛛絲結網,最後張成剪不斷、理還亂的煩惱障。就像在電影中,余文樂每動「一念」,無論是愛母親、恨母親,無論是被歧視、被鼓勵,所有「念」都糾結成團,而這就是人的「生命」,忿欲俱生一念中。
金燕玲深諳此事,她經歷太多事,當然能恰若其分地呈現出生命荒誕的本質。「我很敏感,過去的那些起伏,都教會我如何演好戲。」她舉例,「有一場戲,我演失禁,余文樂幫我洗澡。我演的時候,就想到我自己的父親。」
「那時,我帶著十歲的女兒回台灣照顧罹癌的爸爸。」金燕玲上個洗手間,聽到女兒在病房喚她,連忙出來,父親失禁滿床。「我連忙幫他清洗,爸爸從小就是最有權威,扛起一個家的男人。」金燕玲說,「但那時他只看著我。」一個字一個字,慢慢地吐出:「對不起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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